早年众人闲侃互联网，总爱把门户挂在嘴边，在那个年代，大多数中国网民对于互联网的印象仅限于门户，同时以“内容+导航”服务的门户模式也使得普通用户能够直白地了解何谓互联网这一抽象概念。回首20年发展史，对门户模式冠以“互联网之丰碑”这一称号，当之无愧。

　　遗憾的是，互联网向来绝情，对它有功的门户如今已不再受宠，一如昔日“神话”雅虎之衰落。而早年国内三大门户新浪、搜狐、网易也被更为新兴的互联网企业所挤压，褪去了当年的耀眼光环。

　　《世界经理人》此番邀请到搜狐总裁张朝阳，并随其作为过来人所特有的视角，重温了这段历史。

　　走了很多弯路

　　《世界经理人》：能回忆一下早年国内互联网格局吗？当年搜狐是如何切入的？

　　张朝阳： 1994、1995年中国互联网的格局大家可能想象不到，那个时候我刚刚开始创业，马云还在北京跟方正合作，搞中国黄页。

　　搜狐早期是做搜索的，其名字就来自于导航和搜索，但是因为早期中国互联网需要的是资讯和门户，所以我们转向门户，但就也错过了搜索引擎崛起的机会。在中国互联网的进程中，搜狐早年饰演的是开创者、领路人的角色。

　　《世界经理人》： 90年代末期国内网络获得资讯的地方并不多，我们最早接触的门户也是搜狐。从现在再回头看 20年前，作为最早的那批互联网创业者之一，你有什么感受？

　　张朝阳：作为第一代互联网创业者，心路历程太漫长了，太累了。现在的竞争对手都不是第一代了，包括新浪曹国伟，前面的王志东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曹国伟并没有经受过王志东那个时代的煎熬，那个时代的煎熬极其强大，李彦宏也是后来起来的，马云是经过很多煎熬一直没起来，后来突然起来了，他也是煎熬得很累，但是他属于第一代，刚开始他没做起来，而且好多年没做起来，突然在05年之后爆发起来，心路历程很漫长也很煎熬。

　　《世界经理人》：互联网的用户总是喜新厌旧，早年三大门户极为辉煌，那时搜狐和新浪一直火拼，如今物是人非，门户热也早已褪色，甚至一定程度上呈现衰落之势，现在大家讨论的反而是门户网站如何焕发新春。

　　张朝阳：互联网瞬息万变。事实上，搜狐在这些年的发展过程中，从整体上看也错过了一些机会、走了很多弯路，不过也积累了很多的经验和教训。

　　《世界经理人》：能够具体说说这事吗？印象里早在 02、03年之前，就有很多人认为其时的搜狐没有技术，全靠做品牌，是花架子，经不起风浪。

　　张朝阳：事实我们从04年从公司战略上进行调整，进行了技术改造，加上品牌宣传，成为了走向产品的公司、技术的公司。那时，我们在技术和产品驱动方面培育了很多不错的成果。比如说畅游的成功也是在技术驱动文化下产生的；在搜索领域，最值得称道的是搜狗拼音输入法的成功，现在已经垄断了70%、80%的市场份额。

　　可以想象，当时在商业机会涌现的时候，我们如果没有去尝试、去调整，那么搜狐到现在可能会像很多公司——比如像TOM和其他互联网公司一样，最后被边缘化乃至消失。

　　《世界经理人》：我们看到你们现在公开场合一直在谈“搜狐再造计划”？能跟我们具体说说吗？

　　张朝阳：搜狐曾走了一些弯路，有些原因是我个人的，之前我也曾和媒体聊过这方面的感受，早年的成功让人放松了，成就感欺骗了自己，一度也使得员工有些迷惘。机会总是转瞬即逝，像chinaren，实际最早我们做社交网络，但做砸了。

　　前几年互联网大战，搜狐多没主动参与，导致在一些产品布局上落后于对手。为此，去年回来后，确立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战略，就是瞄准四大方向：首先，搜狐的媒体平台作为1.0的资讯提供，这个资讯提供包括新闻、内容，以及视频，提供人们娱乐和视频的媒体；其次，关于网上资讯的入口、整理、管理，那就是搜索引擎，所以搜狗即成为搜狐集团关于整理网上信息的战略产品；第三，我们的网络游戏是一个成功的良好收费模式；第四，在WEB2.0的战场上我们希望有所建树，就是SNS领域的白社会和微博。这是搜狐比较清晰的四个大方向。

　　《世界经理人》：看到搜狐今年业绩增长得非常迅速，近期财报数据很漂亮。

　　张朝阳：效果很显著，财报数据可以解释一切。网络游戏搜狐畅游、搜狗、在线视频都取得了很好的业绩，Q2财报我们集团收入达到1.99亿美元，创了历史新高。

　　不是模式重要，是团队重要

　　《世界经理人》：互联网产品日新月异，所以互联网企业要远比传统企业更为重视客户的需求反馈，协同效率减缓不可避免，搜狐在这方面有什么管理模式心得可以让同行分享？

　　张朝阳：管理是一门艺术，所谓艺术是没有一个普适的规律的。同时，这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模式问题，即使看对模式，但没有一个合适的团队去做，你就不一定能做成，而同样的模式却有人就能做成，所以我认为，团队最重要。同时作为一个组织结构，所有的交流都是跟人有关系，人的性格特点、凝聚力，看人准不准，团队构建等等很多事情都在影响团队。

　　不过，如果说这个人不是你看准的那个人，给他过多的激励那就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如果正好是一个人才，又给他合适的激励，这才是最完美的。这是一门艺术，就像画画要有一个度，没有标准。

　　《世界经理人》：之前也看到过报道，搜狐在管理机制上鼓励内部员工创业，是这样的吗？

　　张朝阳：目前对于我们来说，不管是内部创业计划也好，拆分还是独立运营也好，有好多种模式。看到一个好的商业模式以及好的团队，我们进行分拆或者独立、有可能会加速成功，有的也不一定拆分，但是会有相当好的独立运营的机制。

　　《世界经理人》：互联网企业资金上极度依赖风投与其他融资渠道，这种方式也往往导致经营管理上投资者持股过多，上市后容易造成董事会决策分歧，事实上这事儿也屡见不鲜，对此，你个人的建议是什么呢？

　　张朝阳：还是之前说的，是团队的问题，风险的发生不在于外部因素，而是自身团队的内部因素。中国互联网没有任何框架性的保护，不像硅谷有很多保护，这时候说模式也好、说技术也好、说产品也好、说决策风险也好—这些都是结果，最重要的还是团队。

　　事实上，无论是互相挖人还是风险投资，作为一个创业者，要考虑你自己性格上有没有什么优势和弱点，能够形成这样一个核心，这个核心能够组织出一批能干的人来真心实意120%地发挥，跟你一块儿走向未来，这决定了将来互联网的江山是由哪批组织来瓜分。

　　《世界经理人》：团队依然需要一个清晰的盈利模式，没有确定的前景，团队很容易散伙。

　　张朝阳：模式是由这个团队告诉你，如果你自己不对，团队会有人告诉你，最重要的就是你这个组织，中国互联网竞争来、竞争去，最后竞争的实际上是组织。

　　《世界经理人》：眼下看来，互联网盈利模式大概是这 3类：一类是传统的广告盈利；第二类是搭建销售平台，以抽取佣金的方式盈利；第三类，搭建渠道用户入口，然后在此基础上推广各类增值服务以盈利，你是怎么看这些盈利模式的？未来会有新的方式出现吗？

　　张朝阳：前十来年来看，“三大门户”的崛起满足了中国人对资讯的需求，再有一些新的商业模式、产生了一些新秀，最终新秀做成了巨头，而且广告收入很好。但是，由于中国互联网对于知识产权保护不好，导致小公司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大公司可以随便挖人，最后的市场盈利格局就是传统门户占据了媒体和品牌广告的市场，而新兴的搜索公司百度、QQ等企业，则获得很大的市值和增值服务收入。

　　未来会如何变化？这就很难预测了，从互联网企业角度来看，现在鹿死谁手还不能确定，就像之前新浪微博的爆发就是很奇特的事情，搜狗也有可能爆发。

　　《世界经理人》：确实，眼下小公司成功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了，去年3Q大战和今年反垄断，百度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小公司被逼急了，国外同行也总认为中国互联网商业模式就是模仿。

　　张朝阳：如何确认原创者还是跟随者这个问题，实际上会与你最后是否做成有关系，门户和新闻是搜狐最先做的，后来才有了新浪、网易等“三大门户”。

　　最早网站的概念是什么？我十几年前回国，最开始就是要建一个网站，开发的第一年中，商业计划在业界广为流传，也被对方抄袭，但我们还是最先在搜狐的网站上弄出“搜狐新闻”。

　　显然，这依赖于你做的东西，一方面，你要最先做出来，另一方面，你要有执行力很强的团队，能够遥遥领先，这样的话，别人才会说是你先做的。如果后来的人追赶把你超过了，做得很大，最后大家会认为是他最先做的。

　　《世界经理人》：能给我们说得更详细点呢？

　　张朝阳：比如，我们在开始考虑模式的时候，可能会觉得这个新模式是颠覆性的，可以改变过去的格局，但实际上这只能是其中的一个因素，更多的决定性因素是整个团队的执行力和整个公司的管理。比如谷歌，其实它所引入的新搜索方式在当时有其他美国企业也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在许多因素综合下，谷歌两位创始人做成功了，而其他尝试该模式的企业们却因各种原因而没有成功。再如雅虎，它当时犯了重大错误，杨致远是技术人员，但雅虎没有坚持技术路线，而是找了媒体人来做，雅虎失去技术的核心。后来杨致远重新执掌，但他本人又不具备应有的组合，像GOOGLE的两个创始人，是在强势的技术基因上再加上充分的管理经验，埃里克·施密特是技术管理人才，这是非常好的组合。

　　所以成功不只取决于一个模式创新，更有关乎管理，雅虎的失败不仅仅是模式失败和自身犯的决策失误，也是因为GOOGLE太强大了。

　　《世界经理人》：说到雅虎和谷歌，那在中国做互联网企业与国外相比，有什么区别呢？

　　张朝阳：乔布斯在斯坦福有段演讲，他说“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理想，相信就能实现。”但在中国很难实现，在国内的整体环境下，要做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一定会牺牲自己的性格，如果不懂委曲求全的做人方式，很难！在中国做企业家要做好不愉快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