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冯军不像是企业家，而是神职人员。有人说冯军的状态叫自我催眠，或称之为理想主义。

　　 和冯军交流是件困难的事。他一旦讲起话来，就和沉浸于旋律的钢琴家一样，对面的人只能是听众。冯军自己的话语体系，如同一副厚厚的甲胄，你提出的绝大多数问题，都会被它自动屏蔽、弹开。

　　 这套话语体系由一些关键词组成。

　　 冯军的“关键词”

　　 首先是“爱国”。在每次采访中，这个词大概会被冯军提到几十次。他是中国企业家中最热衷谈论自己爱国情怀的人，也因此给公司取名“爱国者”，自命为民族品牌的代表，一副要扛起千斤重担的姿态。

　　 冯军的言谈会给人一种错觉：爱国者仿佛一个穿着标有“中国”字样短裤的搏击手，参加中国与外国武士的对决，而非一种商业竞争。不仅如此，在冯军的臆想中，中国和爱国者这两个词是重合的—爱国者还应该担任拯救世界的使命。采访时，他向我神气地假设：“全世界所有人在洪水中喊救命啊，这时中国人开着‘八一’标志的诺亚方舟去救人，你想想有多爽？”他宣称，爱国者公司对所有不爱国的行为“零容忍”。不久前，一名倒霉的爱国者员工被开除，罪状是对某城市口出恶言。这在冯军看来就是在“诋毁国内亲人”。

　　 其次是“抱团”。冯军总是抱怨中国人不团结，爱国者在2011年3月成立了“爱国者国际化联盟”,牵头组织一些国内企业组团进军国际。冯军还计划让联盟企业进行更深入的合作，“比如矿泉水、果汁都用汇源一个品牌，数码产品就用爱国者”。

　　 “抱团论”一经上海品牌设计提出，就遭到经济学家张维迎的迎头痛批，他在一次论坛上针对冯军的发言指出：“不要老中国人外国人，这样谈没希望，做企业就是做企业，要考虑的是为消费者创造价值。”2月25日，爱国者国际化联盟举行了一次大会，场面就像传销。“中国人抱团，全世界尊敬！”冯军面对台下800多位企业家大喊，“大家都和周围的人多交换名片，我们抱团，一起走出去 ！”

　　 再者是“奥运”。冯军喜欢大谈奥运会的分享精神，以及他与萨马兰奇、罗格谈笑风生的轶事。冯军以一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口气对记者说：“萨马兰奇预言，中华民族的崛起要等到奥运之后第四年。”事实上这个“最重要的信息”早就遍布网络了。

　　 此外，还有些他自称“土八路”的管理经，比如“国际象棋加炮”。在他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副不伦不类的国际象棋：西洋棋子们似乎集体穿越到了中国秦代，卒子被做成了姿态各异的兵马俑，王的原型显然是秦始皇，车变成了箭楼。最有趣的是，棋盘上多了四个来自于中国象棋的炮。

　　 “国际象棋加炮”，这是冯军的“发明”，会下的基本是爱国者内部人士。冯军还以这种新游戏总结出一套管理理论，他说，“爱国者进军国际，不用西方的管理理论，这套‘国际象棋加炮’就够了。”

　　 微博上的冯军依然怪诞。冯军是个“微博控”，曾因认为员工对他的微博关注度不够而勃然大怒。他还发了几百条以“感恩”两字为开头的微博，你会恍惚觉得他不是企业家，而是神职人员。

　　 如何超越“中关村”

　　 一个出色的推销员和一个牧师的相同之处，在于他对自己使命的坚信和奉行。有人说这叫自我催眠，或称之为理想主义。冯军说“我是一个推销员”时，会让你想起周星驰说“我是一个演员”时的神情。或者说，让冯军从中关村的一个小店主发展成为身家上亿的企业家的，并不是什么国际象棋加炮，而是玩命推销的精神、低廉的产品价格，以及狂热的民族牌策略。

　　 然而，这些招数在爱国者体量尚小、市场竞争不激烈时容易奏效。当爱国者发展壮大，国际化势在必行、需要拿出更具价值的产品时，当年“平趟”中关村的那一套就不够用了。现在的爱国者强在推销，创新能力不足，没有一款产品堪称明星。百看电子书、筋斗云手机等在市场上并没有激起多大反响；一度被寄予厚望的数码相机由于连年亏损，连冯军都在犹豫是否继续做下去。作为公司钱袋的存储业务，利润增长空间已经不大。2009年与鼎晖投资签订的对赌协议，已经成为悬在冯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没有完成连续三年利润增长50%以上、实现上市、市值过10亿的目标，投入了2亿元的鼎晖将获得爱国者电子40%的股权。

　　 冯军并非对困境视而不见。2010年初，冯军挖来前三星中国区高管曲敬东任爱国者科技CEO，试图借助曲敬东的国际大公司管理经验，实现爱国者的战略升级，完成上市目标。但由于多重原因—例如曲敬东的“国际范儿”和冯军的土八路作风产生了冲突，曲敬东没能完成冯军制定的目标。2011年5月曲敬东便被架空，7月黯然离职，带来的班底也随之四散。直到现在，爱国者上市的计划仍然在风中飘。

　　 微博上，冯、曲的矛盾被曲敬东公开化。2012年初，曲敬东在微博上指斥冯军“没有道德底线和契约精神”，让冯军陷入了空前的形象危机。尽管冯军做出了解释：“这其实是我和老曲的一次打赌。”但没有人会接受如此匪夷所思的辩解—以公众形象和商业信誉作为赌注，玩得也未免也大了点。但至少，冯军还有唾面自干的“美德”。对接踵而来的负面报道，冯军的回应总是“感谢”、“感恩”，并无一言恶语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