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企业管理就是组织传播。跨国企业的管理就是跨文化传播中的组织传播，知道这一点很重要。陈国明教授在组织传播中建树卓著，给许多跨国企业做过培训，桃李遍天下。我一直来就想介绍陈国明教授的中道经权管理模式，它是采用他文化人也能理解的途径去研究中国管理智慧的一种尝试。陈国明意将该模式作为全球化社会的中国式管理纲要，如此从侧面也可知其内容涵括之深广。因为这个理论的重要性，而我又冗务缠身，不愿意匆忙中辜负了这一精粹，所以就延误了下来。不过现在我转而又想，即便此模式之精髓在一短文中不能充分展开，也强似长日搁置。

　　中道经权管理模式的背景

　　随着时代的变迁，西方在管理理论或者说组织传播方面的发展，也亦步亦趋，以不同的内涵映照出时代的思潮。从古典管理学派、人类关系学派、人类资源学派、系统学派、文化学派和批判学派，一直到当今全球化潮流猛烈冲击下逐渐涌出的跨文化组织或管理理论，反映了管理实践与学术理论之间相辅相成、相互辉映及彼此密合无间的关系。

　　因交通与传播科技的突飞猛进所形成的全球化潮流，已经给人类社会带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纪。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界限一层又一层地剥落，文化与文化面对面的既竞争对抗又渗透综合，成了新世纪最显明的特征。应该说，两个世纪来，各行各业的实践与理论，基本是欧美中心主义的。不过全球化的潮流为非欧美国家及文化提供了反向兼容的机会。

　　具体到管理，是象一些惟西主义者们所说，中国就没有自己的管理学？还是象现任国际管理学会主席陈明哲教授所说，管“理”将会成为中国对于世界文明的最大贡献？

　　尽管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又各不相让，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若没有自己的管理理念，中华这么大的一个文明是不可能延续至今的。如果从中总结出能为他者理解的科学道理，就意味着世界将更有机会博采众长。所以从本土化的角度，提出不同的组织传播/管理的模式来突破欧美的独尊，进而期待把本土理论提升到普世化的高度来进行学术的竞争与贡献；在实践操作上则改善跨文化之间沟通/管理的质量，增进组织的发展与获取最大化的利益——看来是势在必行的。

　　顺应全球化潮流所带来的机运，华人学界与企业界，已经有一批学者和经理人试着告诉世界中国的管理模式。比如成中英的C理论，以万经之首《易》为基础，借助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阐述管理之道。其理论之管理五环分别为厚重之土对应的决策（Centrality）、锐利之金对应的领导（Control）、润物之水对应的应变（Contingency）、生生之木对应的创新（Creativity）、熊熊之火对应的统合人才（Coordination）。

　　再如曾仕强的M理论，M指的是“人”（man）、“中庸”（medium）与“管理”（management）的字首。中国式管理重人，也重中庸之道。其核心三原则即为安人之道:安人第一，以人为本；经权之道:权宜应变，与时俱进；矩之道：将心比心，共创和谐。曾仕强老先生对中道和经权的阐述，可谓酣畅淋漓，在中国管理圈中，几乎无人不晓。

　　又如施振荣的王道理论，相对于西方霸道的赢家通吃思路，王道注重利益相关者（sta keholders）的价值最大化，“王道”所横向产生的过程可以分为利益相关者之选择、利益价值之创造、利益价值之分享、利益价值之平衡等四个环节。全部协同后，构筑成一个平衡的利益共同体，把企业价值创造中涉及的各主体都作为价值分享的对象，实现多方利益诉求的共赢。

　　这些理论提供了以中华文化为核心的管理思想，对理解华人的组织行为带来很大的帮助，而且有可能落实到实践的层次，提供一组有效的管理策略。不过，就陈国明看来，这些现存的中国式管理理论，到目前为止大部份尚停留在东方式的概念论述或哲学思辩阶段，缺乏可以使用社会科学方法来加以观察与检验的基础。或者说，这些方法，还不能为世界所理解和检测，因而不能成为普世可仿效推广的管理模式。而就笔者看来，如果中国的管理智慧，不用他文化所能接受的思维方式去整理推广，而一味“国学”不已，陈词就难得新生，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就有局限。所以陈国明的尝试就意义深远了。

　　中华文化与中道经权管理模式的关系

　　陈认为，首先应该从国际学界普遍使用的范式(paradigm)的角度，来比较完善地归纳出中华文化的哲学中心思想与核心价值，然后再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提出一个能投射到全球化社会、而且可接受社会科学方法验证的中国管理理论体系。

　　我们知道，“范式”乃一个群体共同信仰的哲学思想或世界观。陈国明的理论立基于范式的四个要素：本体论、目的论、认识论、方法论来进行。从管理学角度而言，本体论探讨管理的本质，目的论探讨管理的终极目的，认识论探讨如何了解组织行为以明确管理的意义，方法论探讨怎样去达到管理的目的。

　　1、从Paradigm的本体论角度探讨管理的本质为何，也就是说管理是什么？

　　从本体论的角度来说，陈国明认为中华文化视宇宙如一条无始无终的滚滚大河。这个宇宙洪流，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大整体，其中没有任何部分是静止不动的。在宇宙无穷的循环转化的过程中，主与客、一与多、人类与自然是相互参证、彼此渗透和连为一体的。这就是从一理到万殊，再从万殊复归为一理的循环转化的展现，也就是“道”。因此，对互动双方相互渗透与相互统一的认识，是解开人类管理/组织行为和互动/沟通行为的关键所在。把这个本体论应用到管理学，可以归纳出人类互动乃是依照无止息但有秩序的宇宙运行而进行的，因此人类互动是一个不断变迁和转化的整体过程—正是这样的本体论为我们提供了理解目的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基础。

　　2、从Paradigm 的目的论角度探讨管理的目的。

　　从目的论的角度来说，陈国明指出中华文化强调和谐的价值观，认为和谐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超自然之间联系的润滑剂。人们只有通过和谐，才能在一个相互依存的网络中以合作为基础，彼此有尊严且相互影响地互动。和谐可说是华人沟通互动与管理/ 组织行为的指导方针和终极目标。因此，如何通过真诚展示相互间全心全意的关怀（—而不是利用语言或行为策略来征服对方），以确定双方同心协力的责任，就成了管理/组织行为的伦 理道德依据。中国式管上海品牌策划公司理的目的在于达到人们之间关系的和谐状态，传统中华文化强调的勤劳工作、尊重知识、诚实、自立、自律、履行义务等个人价值，以及维持社会秩序、尊重权威、共识、正视责任等社会价值，正是和谐价值观的显现。至于如何达到和谐的目标，学者各有所论。在陈国明的思想体系里，则内化“仁”、“义”、“礼”三种既有原则，协调“时”、“位”、“机” 三种外在因素，以及策略有效地运用“关系”、“面子” 、“权力”三种行为技巧，是达到管理和谐境界的基础。

　　3、从Paradigm 认识论的角度探讨管理的意义。

　　从认识论的角度来说，陈国明认为中华文化把“相互联系”视为人类存在的意义之所在。换句话说，一切事物只有通过与其他事物相互的联系，才能被感知与产生意义。因此，真正的知识起源于互动双方经由交流过程所形成的关系。互动双方是彼此涵涉，免于矛盾，并且相互定义的共同体。也就是说，管理与被管理双方虽然各具本体，但经由互动生成联系性， 双方的差异与相对性得到了综合统一，达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同中有异的境界。这种经由联系关系而达到主客合一，儒、释、道( 尤其是道家)，都认为必须重视“大通”(great empathy) 能力的培养。“大通”意指感知他人共存以达到实境的意识。正是通过这种一致统一，管理与被管理双方才能经由伸缩自如的互动，达到一个和谐圆融的状态。以相互联系为主的“大通”，陈国明认为需建立在“敏觉力”与“创造力”两种能力的基础之上。作为“大通” 的双目，敏觉力将多样聚于同一，创造力将同一演化为多样。敏觉力提供了潜力基础，哺养创造力的发挥；创造力则为大通之境的实现提供了必要的手段。

　　4、从Paradigm 方法论的角度探讨管理的方法

　　从方法论的角度来说，陈国明以为中华文化在思维和问题解决的方法上，属于一种非线性、直觉、感知和间接的处理方式。这种方式表明了条条大道通罗马的信仰，主张所有解决问题的途径，都处于彼此定义与相互补充的关系之中。中华文化奉“中道”为具体化这种思维和问题解决方法的最佳手段。中道超越了“彼”与“此”二分法的相对性，代表着不偏不倚的恰当精神和一种平衡和谐的状态。它是整合阴与阳两股相对势力的最佳折合点，它在宇宙由一殊开展成万理，再由万理复归为一殊的循环往复过程中，奠立世界基础，予人类以普遍性的行为指引。换句话说，中道意谓着处于正位的和谐精神，是润滑宇宙万物、建立互依互存关系的工具。从儒家与道家的角度， 中道是管理过程知时、知位、知机，以达到太和之境的能力与方法。从禅宗的角度，中道是达到无念、无执、无碍境界的手段。在那境界中，人们的思想有如明镜，而中道将促使管理与被管理双方在内在心思与外在行为上合而为一，达到相互理解，犹如禅宗射jian之道所力图达到的技术与艺术、物质与精神、以及主体与对象之间的合一状态。

　　综上，结合Paradigm 不同的面向，陈国明总结出了建立在中华文化基础上的管理思想的四个特色：(1) 管理是一个整体性的变化过程；(2) 管理的最终目的是追求和谐；(3) 管理的意义在于互动双方相互联系的建立； (4) 中道是管理个持续变化的整体系统中经由彼我关系建立以达到和谐的最佳方法。用陈的话来说，中国管理学的思想，就是要成就易经“泰”卦的“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之安、和、乐、利的境界。惟其如此，他给他心目中的这个中国管理的理论架构的命名才是“中道经权管理模式”。

　　中道经权管理模式的具体构成

　　如前所述，中道是中华民族核心文化理念，是历代文人志士追求的至高境界。中道说可谓众说纷纭，精彩论述多，误区也不少，最常见的是把中道就看成是mediocre。其实管理既是管之“理”，道理道理，此处互训。管理即管之道。模式中的中道的“中”，绝不是今天许多人误以为的中等、中间档次，不好不坏。这个“中”，是相合之意。中道就是合乎道理之道，正中道理之道。就是符合客观规律，恰到好处。

　　因为世界万物都在变化之中，Everything changes but change itself(John F. Kennedy)，这里的“经权”的总体意思就是变化。但细分析“经”和“权”又各有其意。

　　“经”是“常”，“常”是“在”，“在”就是不变，所以“经”是相对稳定不变的原则；“权”是“权且”、“权宜”，是“变通”，是对“经”的灵活运用和圆满解决。是因时、因地、因事而临时／应时变易的调整措施。中华智慧讲究“权”不离“经”，“权”而通“经”，经权以达中道。

　　当然中华文化中的“经”也并非不变，而是变中有常，变化中有保留。“经”是本、是质，本质不是永远不变，而是相对稳定，毛泽 东也讲从量变到质变。离经叛道不是“中道”，刻舟求剑也不是“中道”，经权通变，合情合理、达到最恰到好处的管理，才能称之为“中道经权管理”。

　　如果一个企业家只死板讲规则（“经”）不懂变通（“权”）的话，势必难以成大事。但如果一味变通（“权”），丝毫不讲原则（“经”）的话，肯定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走向歪门邪道。所以说“权”是很高的人生修养和政治艺术，在把普遍规定和基本原则落实到具体的政治、社会生活中去的时候，需要通权达变，因地因时因人而制宜。但又要注意权不离经，在行“权”之时不能违背原则。经权有方，才可致中道，中道合理，与时俱进，才可成就真正的事业。

　　在管理过程中，陈国明觉得体现中道的策略可以有多种：既可以作为避免趋于两边极端的方法，也就是“非A非B”的中道不偏执策略(如经理人不过度偏向好恶两极)；也可以作为缓和思想行为偏向极端的方法(如重罚但不残暴)，即“是A又非A”的中道恰当策略；既可以作为损有余补不足的方法(如棍棒配合胡萝卜上海样本设计管理法的赏罚互补)，也就是“A配B”的互补策略，也可以作为相对双方融为一体的方法(如刚柔相济调和的成功交融)，也就是“A和B”的水乳交融的策略..他认为不同的中道策略，当依管理时空的差异，“经权”有度，以达制变效果。

　　中道经权管理模式之图解

　　要如何才能把这个中国的管理模式，有效地应用到全球化社会的组织生活，而且“会通”既存的众多西方管理理论呢？这意味着，除了能够在实践方面有效地应用，还牵涉到如何在学术研究方面接受检验与挑战，以对管理学文献提供有意义的贡献。经过多年来的思考与研究，陈国明还把全球化社会的“中道经权管理模式”做了具有现代意义的表述。其自 制的图一与图二使用不同的图案来展示“中道经权管理模式”之架构。

　　观图可见此模式以中道为主轴，牵引着“自我精进”、“脉络洞澈”、“互动机敏”三条辐或三个面向。辐轴并蒂，紧密互动联系，才能构成一个变化运转自如的车轮整体。每个面向也各包含了两个基本要素。我们可以文图相参照地来看一下各个面向、要素、以及各要素的基本意义，以便对中道经权管理模式的内涵有个立体的感受。

　　I.自我精进

　　1.敏觉力-细腻同理之心的敛收

　　2.创造力-开放刚毅之心的辐射

　　陈国明中道经权管理模式中的“自我精进”属于管理过程的情感面向,乃是经由自我涵养、自我解放与自我净化的过程来达到的内圣功夫。要成为一个企业/组织的管理者，需要不断自觉改进自身。必须要有敏锐警觉的接收能力，要能对属下同情身受，时时把他们放在心中；同时，又必须具有开拓性的创造力，心态开放，处大事而不惊—管理者的不断自我精进决定其领导力。

　　II.脉络洞澈

　　1.多元心态-文化的多元视域

　　2.情境描绘-环境的关怀了解

　　陈国明中道经权管理模式中的“脉络洞澈”属于认知面向，乃经由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学习过程来获取格物致知能力。在全球化时代，单一文化的认同未免太局促，所以必须有多元文化认同的心态。陈提倡全球传播能力的培养，呼吁全球人格的建立。人在企业，眼看世界，对整体环境，人情世故，莫不真心相向，了然于胸—管理者的认知决定其决策力。

　　III.互动机敏

　　1.调和时位机-知时知位知机

　　2.灵巧言行技-知言知行知技

　　陈国明中道经权管理模式中的“互动机敏”属于行为面向，乃是经由以中道制变的过程来达到目的的矩之道。作为管理者，必须知天时，明地利、掌时机。熟悉业务，知道该如何言语行事。放眼世界，风云变幻于胸中；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管理者的行为决定企业的命运。

　　以上所有这些要素皆可从中华文化的角度加以详细解说，而且可以进一步将它们社会科学化，付诸实践与加以实证观察。此处限于篇幅，不赘言。

　　陈国明教授乃笔者多年学友。我们奔走于两岸之间，虽多次在各种国际会议上匆匆相遇，但他多半被众星捧月，无暇细谈。托全球化时代的通讯之便，遥遥关注他的种种建树和孜孜努力。心存羡慕敬佩！他把国际上先进的传播理论引入中国，他的全球传播能力模式等在国际上影响深远，他是亚洲传播中心学派的中坚，他在中国为国际所知上作了许多努力并成就卓著。在美国，因为语言的限制，除了老一辈的学者，许多进入美国学术圈的华人学子早年多为英文专业，这批人的中华文史哲根底总体而言较国内同行略逊一筹，像陈国明这样学贯中西而又孜孜不倦者实为难得。

　　陈教授是个典型的学者，不过他同时又是一位诗人。某次我因上海去美国的航班临时取消，难得闲暇，在航空公司安排的宾馆中，把刚收到打在行李中准备以后有时间再拜读的陈国明的《行住坐卧手记》，认真从头到尾仔细品味。那一行行颇有泰戈尔之风的诗行道出了人生的种种思索，激情而又理智。中国古代的大思想家们几乎都是诗人。我想，今天栖居在地球上，为全球化社会的中国式管理做设计，为出色的跨国企业的管理者们出谋划策，是需要有一些诗意的。诗能使人类生活得更理性、更美好，可不是么！

　　陈国明（G uo-Ming Chen）博士，美国罗德岛大学传播学系教授，美国中华传播协会奠基主席，ECA跨文化传播组织主席。当前的研究领域主要为跨文化传播、企业管理 /组织传播、危机管理和协调等。陈国明教授著述丰厚，在国际学坛中颇有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