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以来，素有中国民营企业风向标之称的浙江企业先后经历了各种形式的倒闭潮、跑路风、互保危机等，然而却鲜有企业选择破产申请的方式。 从统计数据来看，2010年浙江省向人民法院申请破产的企业有48家，2011年为77家，2012年截至6月份的统计数据为64家，而其中破产重整案件则仅为2009年16件、2010年8件、2011年1～9月7件。申请破产的企业与实施破产重整的企业在数量上还存在相当大的缺口。

　　另一方面，即使有选择破产重整申请的企业，也更多是地方行政干预的结果。譬如2007年的浙江海纳、金信信托、南望集团、萧山国际酒店、华伦集团、华联三鑫、江龙集团、纵横集团、飞跃集团、温州信泰、奥米、江南皮革等，以及今年的中江控股、金星房产等企业的破产重整申请，无一例外都是地方政府主导的，真正市场化的破产重整几乎没有。

　　随着经济形势进一步趋向恶化，地方政府在企业的破产重整中所花费的精力也越来越多，所暴露的问题也开始集中出现。对于企业和地方政府来说，究竟该如何应对？

　　地方政府何时抽身

　　在行政干预的破产重整中，地方政府对债权人、债务人职工失业问题等连锁社会问题的关注，往往比对企业经营状况本身的关注更多。为了尽快解决不稳定因素，政府不得不出手相助，或直接对企业提供资金“输血”拯救，用于安抚职工、债权人，用政府资金代替企业资金链条上缺失的一环。然而，这往往并不能建立明晰的法律关系，且无论企业是通过重整获得新生，或是最终走向破产，都无法取得实际上的意义。从过往数据来看，地方政府在这一领域具备优势，但是结果往往都不太好。

　　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根源在于政府作为非市场经营主体，受到立场、专业以及精力投入的限制，使得大量地方政府参与的破产重整达不到预期目的。随着逆周期的开始，在越来越多的企业陷入困境之后，地方政府也开始逐步想办法改变目前大包大揽的格局，将相关的职能市场化，引入市场机构进入这块市场，将以往的资金直接输血的方式改为提供资金引导的方式，让专业机构成为产业重整的主要解决商。

　　从全球范围来看，政府很少参与具体的企业破产重整，更多是设计各项配套制度，保证各项机构愿意进入这个领域，并且提供完善的法律环境予以保证切实利益。政府即使参与，也是以设立引导基金的方式进行的。但考虑到中国的现实环境，要一下子转型为企业机构自行参与难度较大，需要过渡时间让政府缓慢抽身，需要政府给予一定的引导以及规范，也让政府在具体参与的过程中发现问题并给予一定的扶持。最终的目的是政府不参与具体产业重整，而将其变成一个纯市场化的行为，真正实现优化配置。

　　产业重整的投资机会

　　产业重整的投资机会在哪里？很多人会问这个问题。事实上，全球范围内，产业重整基金的规模不小，而且是个非常成熟的行业。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球有超过9000家私募基金管理机构运营着超过1.9万亿美元的资产，其中产业重整基金占比达23%左右。那么，产业重整基金的盈利方式是什么呢？破产的企业价值又在哪里？

　　事实上，陷入困境的企业，不采取简单粗暴的破产清偿方式而进行破产重整，在国内外都有非常成功的案例，收益率也非常高，也有其理论根据：

　　首先，运营价值理论。承认运营中的企业价值会高于倒闭停产的企业价值，通过重组使公司运营得好，才能比倒闭清算卖个好价钱。这就是说，与其杀马分肉，不如把马养肥了让它拉车赚钱。

　　其次，债权人与债务人利益与共理论。债权人只有尽可能地扶助债务人使企业重组运营，才能使企业有一个好的售价，并提高其债权的清偿率。而债权人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如果有较好的管理人，能代表债权人的共同利益，也就不会出现毫无秩序、不顾一切抢夺利益的情况。

　　第三，社会利益理论。重组可以减少破产清偿造成的资产流失、职工失业以及相关企业的连锁破产等，可以减少社会震动。从社会整体利益的理性判断，重整有利于整个社会的资源保护和资源有效利用。

　　第四，投资效益理论。企业运营较长时期之后，必然有大量的有形、无形资产，从投资角度看，如果能将这些企业的相当一部分负债有效剥离，投资这些有固定模式、成熟稳定的企业的风险度要远低于投资那些初创的不稳定企业。

　　在中国，致使大量企业陷入困境的外部因素要大于内部因素，而且都是阶段性的。因为我国经济周期和波动都很明显，大量企业拥有较大的固定资产投资，加上目前债务体系都是以短期的流动性债务为主，因此，大量企业的困境其实是流动性不足而非实质性的资不抵债。

　　流动性困境其实是囚徒博弈的困境，类似于银行挤兑。在银行挤兑的情况下，谁都想自己第一个拿到钱，以避免到最后拿不到钱的情况。这种情况下，债权人之间陷入博弈，大家争先恐后地期望第一个受偿。为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会出现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就是把没有困境的企业或者仅仅只是传闻有困境的企业活活逼死。因为一听说某个企业陷入困境就动手查封，从而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压死企业。

　　所以我认为，这种风险是典型的由于缺乏有效的企业破产重整机构而出现的情况。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专业机构对企业进行破产重整，会较容易进行各方面的善后处理。无论对于债务人还是债权人而言，都是一种保护。前段时间，坊间盛传的经发集团陷入困境，使得大量经发集团的债权人（无论是民间借贷方还是银行）蜂拥而至。政府被迫救火，强制命令银行机构不得抽贷，从而保证了企业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但这种政府的强制行为能持续多久？

　　相比之下，专业机构由于目的性明确，会不惜一切条件调动各项资源，包括跟债务人形成的有效谈判，以及重新引入战略投资人，甚至包括自身资金的投入，乃至进行债务剥离、主业保留、继续经营等方式，最大程度地保护企业的有形和无形资产，减少破产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即使企业最后无法重整成功，也对债权人能做到一个相对公平的结果。

　　从危机到商机

　　从目前浙江的实际情况来看，大量陷入困境的企业除了流动性困境外，还有投资多元化的困境。这些企业的主业往往都经营得非常不错，有成熟的业务体系、业务团队、产品生产线，甚至还有很好的管理团队和企业口碑。通过产业重整，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主营业务的有效延续。

　　当前的市场上，不缺乏对企业初创期的投资机构（VC），也不缺乏对企业成熟期的投资机构（PE），更不缺乏对企业优秀时期的投资（股票），却严重缺乏对企业发展衰退期的投资机构（产业重整基金）。类似的基金在国外成熟市场均存续已久，尤其在美国华尔街，并购重整基金已经成为对冲基金之外另外一股风头正劲的投资力量。 产业重整基金理论上属于企业并购基金的范畴，但事实上又与并购基金不同。由于更多专注于危机企业的投资，产业重整基金所需要的专业性更高，担负的责任也更重。与此同时，在产业重整过程中引入引导基金，事实也改变了破产企业未来权益的实现与分配方式，基金只有全力帮助重整企业走出困境、实现盈利，才可能顺利退出。这种内驱动与重整制度，与帮助企业再生价值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过去20年，我国经济一直处于高速发展的通道，一家企业倒闭，会有更多的企业出现，使得大家都热衷于追求和投资高速发展的企业，忽视对这些处于困境的企业的重整投资。随着经济的减速，未来更多是向管理、技术要效益，粗放式的经济增长模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可维系的，创业的难度和快速做大的难度都将进一步增加。因此，过去对破产企业的忽视也会渐渐得到市场的反省和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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