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近在周边的钓鱼|岛、黄岩岛，到阿富汗局势、俄罗斯车臣、中东“伊斯兰国”兴起、非洲埃博拉疫情蔓延、美国福格森市警方暴|力引起民众抗议、墨西哥大学生被集体谋杀等等，媒体的报道像走马灯一样，进入我们的视野后，迅速消失，换上另一套骇人听闻的消息。全球金融市场的信息也常用戏剧感的话语，读者观众目不暇接，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于是口头上挂着“全球化”，眼界和行为和生活在信息闭塞的山洼里差不多。

 　　问题是，中国成为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虽然近年来致力经济转型和扩大内需，外贸依存度仍然很高，从事出口不得不了解贸易伙伴的经济走势、币值变动和运输成本，来规划企业的战略。

 　　去年年底欧佩克决定不减产，导致油价大跌；接着是俄罗斯卢布也跟着跳水，这些市场的重磅消息，看来是突发，可是背后的酝酿有相当的过程。自从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欧美的经济陷入“大衰退”，各国政府不断出|台经济刺激方案和一系列量化宽松，但是效果差强人意，经济增长乏力，对石油的需求疲软。就在这个时候，美国油页岩经过多年的发展，技术成熟，多处开采的油气源源供应市场，美国作为世界最大的石油消费国，几乎不再依赖进口石油，有望几年内达到自给自足的目标。在全球原油库存增高之际，以沙特主导的欧佩克维持原有产量，以自身廉价生产的石油充斥国际市场，来打击美国投资巨大的油气企业。于是原油价格一泻千里，跌势之猛，出乎所有分析师的意料之外。在2014 年年中，各家投行对来年的估计还是把油价定在100 美元一桶，谁会想到年底时跌到60 美元？

 　　油价惨跌引爆了俄罗斯的卢布危机，今年索契冬运会后，俄罗斯出兵占领了克里米亚，挑战国际秩序，美欧当时反应迟缓，接着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因反对乌克兰加强与欧盟经济联合，被赶下台，该国东部俄罗斯裔居多地区发生动|乱，美国和欧盟对俄罗斯出兵干预而采取经济制裁。油价跳水给俄罗斯已经难以招架的经济雪上加霜，导致卢布大幅贬值，年初一美元可兑换30 卢布，年底一美元可换到60 卢布。

 　　俄罗斯在1998 年也发生过卢布贬值的危机，当时亚洲金融危机给世界经济带来冲击，加上石油价格因产油的新兴市场国家为了渡过难关增产，来赚取外汇，贬值的幅度比现在更大，迫使俄罗斯在主权债上违约。普京上台后，向俄罗斯人民承诺金融风暴将不再发生。那时没有西方经济制裁，随着油价逐渐恢复, 俄罗斯人民的确过上了好日子，这次货币风暴再次带来了财富蒸发之虞。

　　卢布贬值会扩散到其他市场吗？投资人最敏感的就是“感染”(contagion), 好比埃博拉病毒，在一个地区可以隔离，然而一开始扩散，就难得控制。全球化的金融系统，投资渠道，做空的炒家，还有扎堆跟风，都能导致像多米诺骨牌的效应，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新兴市场投资做为一种资产类别(asset class)，一旦感受到风险，在基金投资组合中，普遍减低持有这类资产，会连带到地理位置南辕北辙、甚至经济实力悬殊，根本不相干的国家市场。当年亚洲金融危机发源地的泰国不是一个世界上举足轻重的经济体，然而东南亚的邻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甚至在东北亚的韩国都被感染，拉美与俄罗斯也遭到池鱼之殃。

 　　经常关注国际新闻的读者，比较能清晰地理解这些连环因素的脉络，把突发事件放在一个合理的分析框架中。这种本事是靠平时锻炼培养出来的。就像每天晨练一样，增加肺活量，手脚能听使唤，遇有紧急状况，对应至少相对从容。

 　　世界级的投资银行、对冲基金以及跨国公司，经常花大价钱延聘国际政治顾问，这些人不见得能预测未来，但是他们像教练一样，帮助做投资决策的人，不时关注可能影响市场的各种因素，成为快速随机应变的根据。自从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后，市场上对“黑天鹅”现象，也就是所谓“常规”之外的现象，有更多的了解和体会。数量经济学家 Nassim Taleb 指出北半球的天鹅多数是白的，所以一般人认为黑天鹅很稀罕，但是在南半球黑天鹅很常见，从全球来看，一定要把眼界扩大一点，才见怪不怪。

 　　磨练全球视野，不一定是看得越多就懂得越多，而看得越多，越觉得所知有限，从而意识到市场智慧常常经不起事实的考验。

 　　一般做预测的人很谨慎，总是在目前的价格上，按照供需的推算，上下浮动5% 到10%，没有人敢说油价数周内就会下跌40%。有些人就愿意相信阴谋论，因为阴谋是一个完整的叙述，能把复杂的世界简单化，变成自己认为外部环境是可控的，这种自欺欺人之谈，居然非常受欢迎。但是经常阅读、思考和分析国际新闻的人只会一笑置之。

 　　中国是全球化的受益者，然而全球化也把别人家的问题带到我家门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持以开放的心态来观察世界局势的变化，不但实用，而且增长智慧。新年伊始，何不试试？

　　周乃蓤，世界经理人总编，中山大学传媒设计学院访问教授。周女士曾在美国大学教授东亚史，并在香港大学讲授财经新闻；曾任路透社资深记者，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全球财经项目创始人及主任，著有《国际财经新闻知识与报道》。专栏文章仅代表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