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日本政府在《经济学人》杂志登招商引资的广告，带头向世界推销日本。多年来日本在海外大量投资，这次“走出去，请进来”并行，走的是以振兴制造业为本的“再全球化”路线。安倍晋三再次当选日本首相后，拿出一套倍受国际瞩目的货币政策，刺激财政，贬值日元，增强日本出口的竞争力，同时亲自挂帅经济再生总部，制定可持续经济增长战略计划：包括设立基金、税收优惠措施，设备研发投资，为中小企业开拓海外市场等。中国企业和政府当 局必须重视这些外部环境的变化。

　　世界经济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复苏缓慢。日本、美国等发达国家，深刻地意识到制造业是创造就业机会不可或缺的源头；要降低长期失业率，除了振兴制造业外，别无良方。这些年来事实证明，高科技并没有带来大量新的就业机会，而是把就业岗位从发达国家转移到了发展中国家，和当年蒸汽火车头的工业革命，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非贸易”类的服务业，除了少量科技含量高与高端金融领域之外，给一般就业者带来的是低工资、缺乏保障的工作。冀望机器人、人工智能等改善生产力，然而这些无法解决失业所导致的社会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经诺贝尔经济学家迈克·史宾斯等专家发文讨论后，发达国家重整制造业，逐渐形成一种思维上的共识。

　　然而，日美等发达国家重新重视制造业，甚至把一部分生产线迁回本土，并不代表全球化的逆转，而是各国重整旗鼓为再全球化蓄势准备。

　　面对这种新情势，中国的制造业有些迷茫。几十年前，中国制造业生产附加值低的消费品，很少存在与美欧日本的制造业竞争的问题，如今分工已不明显，中国的竞争力何在？

　　客观地看，中国某部分的制造业仍然没有真正的竞争对手。代工厂的成功的因素，除了比价优势外，各零部件运营协调、交货迅速灵活可靠等，短期内还是竞争对手所望尘莫及的。

　　去年夏天福布斯杂志有篇报道：“为什么亚马逊不可能在美国生产kindle电子阅读机？”i该文的答案是，由于多年来研发电子产品和笔记本电脑，中国制造的有电路连接器、控制器板、聚合物锂离子电池等，在组装亚马逊的电子阅读器之类产品中之熟练衔接运作，目前尚无法取代。当然，还有价格的因素。亚马逊为的是卖书盈利，阅读机一定要低价供应市场，读者普遍拥有这个工具后，才会大量购买电子书，中国代工厂出产的阅读机就能合乎这个要求。

　　亚马逊原本是书商，后来发展成电子商务零售业的巨无霸。商业模式是压低成本，没有昂贵店面和每天开店轮班销售人员工资的支出，存货流转速度快，顾客用信 用卡支付，进到亚马逊账户只要一天的时间，而他们支付给出版社通常是90天，所以经营量越大，手中的现金流量越大，即使营运毛利为零，它还是赚钱。

　　几十年来，效仿这个模式的企业很多，然而亚马逊仍然屹立不倒，而且越做越好，顾客的忠诚度极高，妙方就是全心全意地不断改进效率：如何用最低的价格把书送到顾客手中？如何以自助的方式减低客服方面人员开销而不降低服务水平？如何在每个细节上增加效率？

　　勤练内功，不断提高效率，是战胜外围一波又一波竞争对手的基本策略。有效率就能把价格压低再压低，相当于把肺活量锻炼大，能憋气憋得久，使得竞争对手因“缺氧”而败退出局。

　　成功的企业通常先在低端市场打好基础，然后进军高端，这是教科书上企业转型的经典案例，看上去似乎像进化论，必须要从四肢并用，进化成两条腿走路，否则位居低端，不思转型，必然被更廉价的竞争对手取代。企业无可厚非地让最优秀、有创意的干将去探索创新；然而在实际操作上，一个企业必须依赖成熟运作带来的现金流，在追求创新的同时，改善效率，保住低端的优势，才能打好保卫战。中国制造业对长期被外人称作为“世界工厂”，相当不感冒，认为科技含量低，抬不起头来，必须摘掉这顶“贴标”的帽子。其实能保住低利润的宝座，是需要拼搏的，首先要正面积极对待“薄利”，才会拼命卫冕。

　　长期建立起来的顾客忠实度是一种宝贵的资产：代工产品的质量也许基本上相差不大，客户一旦建立起依赖，是有惯性的，而且看在比价性高的份上，不会计较什么网站设计是否时尚之类的形象问题，只要保留住大部分的客户群，制造业肺活量受到的影响就有限。

　　现在美国和部分欧元区的经济景气正在转暖，制造业没有加速向劳动力成本低的国家转移的必然性，重要的是保持和巩固既有的优势，打好保卫战，保住现金流，有自信，憋得住气，来换取时间，朝价值链高端发展。

　　日本的“有出有进”是站在原有的基础上的，保留原来模式成功之处，强化适应外界变化的元素。“腾笼换鸟”不可行，否则就像西方的一句俗话所说：倒洗澡水时，把娃娃一起泼出去了。

　　尽管专家们爱说这个革命那个革命的，就我看来，世界贸易却不处于真正革命性的关头，各国并没有否定全球化，所谓的再全球化是个过程，是个游戏规则的调整，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升级版的竞争公平性（competitive neutrality），要以规则来应对强势的国家资本主义。

　　中国出口企业要达到中长期的转型目标，投入研发及产品升级换代不可或缺。而目前中小外贸企业的利润微薄，无法预留大量研发资金，急待政府在这方面的支持,并且改善经营环境，开辟新市场。安倍政府的种种新措施，值得仔细观察，以作为借鉴上海画册设计。

　　作者简介：周乃蓤，中山大学传播设计学院访问教授，前路透社资深财经记者。著有《国际财经新闻知识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