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华商会三月底公布了《2013年商务环境调查》，商会主席葛国瑞在前言中表示：中国力推更高质的经济增长，在华325家美国受访企业对中国商业前景持保守意见，尤其在经济增长放缓时，产业政策的动向对投资者的情绪有不可忽视的影响。

　　劳动成本上升与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势头放缓并列今年美国在华企业商业风险之首。

　　数年之内，沿海城市用工荒从零星的个案，突然跃升成外企面临的最大难题，这是中国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的不可避免的挑战，只是来势凶猛，令企业措手不及。合格劳动力短缺和管理人才匮乏分别名列商业风险的第三和第四。以往当经济高速增长时，这两项不足，在廉价劳工的优势之下，相对可以承受。然而随着劳动成本的增加，人力资源素质和管理人才缺失，长期累积的问题就更显突出。

　　这类商务环境的调查报告通常重点不是回顾过去，显示的也不一定是当下的情况，而是带有前瞻性的预测，放眼在不久的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当20 08 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时，中国受益于4 万亿投资计划，经济突飞猛进，外商认为中国真是一块乐土，到了2011 年之后，全球经济复苏出乎意料的缓慢，美国和欧盟挤泡沫的过程漫长，失业率居高不下，消费者购买力疲弱，中国不能像以往一样靠出口拉动，目标转向以内需促进增长。

　　美商中一些灵活企业立即由以往从事中国制造产品出口，转向瞄准中国这一庞大的消费市场，报告中，预计从事“在华生产、采购产品或服务，供应中国市场”的比例超过了70%。

　　然而今年的调查中可以看出来美商对中国投资环境的担忧：只有28% 受访者认为投资环境正在改善，而一年前这个比例还高达43%。

　　中国对经济结构进行调整必然会影响经济增长预期，有35% 的受访者认为因为产业政策的向国有企业倾斜，使得自己的企业遭受了不利影响，还有更多的企业出于对监管的担心，计划减缓在华投资速度。

　　调查报告中对知识产权执法和保护的担心也日益加剧。连续三年的调查数据显示，认为中国知识产权执法无效的受访者比例逐年上升。有六成认为搜索引擎网站的封锁使企业运营更加困难。在全球经济对通讯的依赖度日益加深的背景下，互联网审查给企业及时检索市场信息及沟通交流造成极大的障碍。

　　这些负面的因素加起来，只有18% 的受访者表示计划一年内增加21%-50% 在华投资，而四年前持此种愿望的受访者比例有三分之一。

　　多年快速增长之后，适合投资的项目基本已经正在建设或已建成，外商直接投资放缓的趋势很自然。在被问及为何打算放缓投资时，三分之一的受访者提到了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势头放缓，也有相当数量的受访者担忧外国企业的市场准入壁垒，以及监管不确定性。然而外商并没有明确提到人工成本上升这一因素。其实，在受访企业中服务业占31%，制造业占28%，劳动密集的比例不大，人工成本的影响的确有限。前一阵子，耐克运动鞋向越南大举迁移厂房，在该国产量已超过在华制造，但这并非典型的例子。

　　如果这些负面的因素都加在一起，还附带上近年来空气质量的恶化和外籍管理层驻华费用昂贵，外商企业会用脚投票吗？答案至少在短期内是否定的。

　　细读这份报告，我们可以看到外商对目前盈利的企业宣传片制作状况仍然是相当满意的：今年的受访者对未来两年的运营前景乐观程度稍有下降，但整体对在华运营依旧认为前景光明。七成的会员企业在华运营收入在2012 年实现了增长，4 4% 的会员企业在华运营利润率依然高于企业的全球平均利润率，而且超出的幅度约四成，相当可观。企业在华运营的持续竞争力，加上中国庞大又潜力无限的市场，支撑了企业在华运营前景乐观的预期。

　　若美商会七成会员在华运营收入在2012 年实现增长，且超过企业全球盈利水平四成以上，这样的市场就很难找到了，全球其他国家，无论在制造业或在消费市场，无法创造出这么有魅力的商业环境。跨国公司面临中国经济增长和其他风险时，或自己想办法适应环境变化，或通过自己本国政府、行业组织来向中国政府提要求，并多花钱来巩固系统网络安全。三月份，在中央媒体指责苹果在华售后服务给予中国客户不平等待遇后，苹果公司罕见地道了歉。中国这样庞大的市场，苹果丢不起。所以基于投资回报的期待，中国市场仍稳居全球投资首选之地的前三名。

　　逐年来看美商商务环境报告列举的商业风险，基本上还是围绕着人力资源、法律解释不明晰甚至自相矛盾以及官僚主义之类。美商会罗列的诸如对行业的限制、知识产权的风险、政府扶植本土企业、腐 败不透明、人力资源不足等等，都不是一朝一夕的问题。近年来，国有企业受政策的扶持，显然影响市场公平竞争，网络的使用速度慢、不稳定以及安全顾虑，降低工作效率，这些问题困扰所有的企业，美商会年度商务环境调查反映出了一系列亟待改进之处。归根结底，中资外资企业共同追求的是公正透明的商务环境。尤其廉价劳工的优势逐渐消失，而合格劳动力短缺和管理人才匮乏尚未得到解决时，要是能降低其他各类商务风险，减少经营成本中的内耗，提升生产力，整体经济受惠，则更能保证企业在华长期可持续的发展。

　　周乃蓤，中山大学传播设计学院访问教授，前路透社资深财经记者。著有《国际财经新闻知识与报道》。